隨著科技的發(fā)展，越來越多的車企開始宣傳生產(chǎn)線的自動化水平。難道完全由機器人生產(chǎn)的汽車質量一定好么？我在主機廠干過車身質量工程師，后又轉到汽車檢測工作。我來說說我的看法：

自動化決定了品質下限——機器人勝在速度、精度，可以提升工作效率，降低失誤率（解決因人疲勞導致的工作失誤問題），一致性高。

【資料圖】

人決定了品質上限——機器其實“一根筋”，設計程序、應對突發(fā)狀況、實現(xiàn)復雜的工作路徑，都需要人來調控和改造。就像機器人無法匹敵書法家的蒼勁筆法，同時機器仍無法替代人完成一些復雜的精細化的工作。以上這些要點正是汽車制造品質脫穎而出的關鍵。

一、為什么說自動化決定了品質下限

其實自動化水平和汽車質量沒必然因果關系，因為自動化本質強調替代人手動工作，就像炒菜機器人和自己做飯，好吃與否不能直接下結論。

不過干過工廠的都知道，車企都在追求自動化，這是為什么呢？

舉個我的親身經(jīng)歷。當年我作為應屆畢業(yè)生剛到公司就被拉到車間實習6個月，所在工位負責車頂激光釬焊打磨（去除毛刺、魚鱗紋等），灰塵大到工服都不敢共用家里的洗衣機?？稍谌绱藧毫拥墓ぷ鳝h(huán)境下，還千萬不能手抖，因為車頂這條長長的焊縫關系到外觀和防漏雨。

而在主機廠，如果你的“產(chǎn)品”次，是會被痛罵的。因為工作壓力大，我實習期間就有三個操作工因為這個當天報道當晚離職。你可能會問為什么還讓研究生干？殘酷的現(xiàn)實是，剛入職的研究生不敢輕易跳槽！

為了改善合格率問題，當時我們會在車間最后一道工位留人再次檢查，有問題趕緊修補，實在不行就拉車下線。遇到產(chǎn)量需求大時還難免有漏車，需要跑到油漆車間修補，接受下一道工序“客戶”的一通“友好慰問”。其實車頂激光釬焊打磨是可以通過機器人進行二次打磨，后續(xù)工位壓力會小很多，合格率也更高，但因為成本高，當時車間沒給配上。

又或者通過提升焊接的質量水平也可以達到，但它的技術難度很大，激光焊接就像是一個戀愛剛開始階段的少男少女，特別敏感，動不動就鬧情緒，所以當時只能人遭罪。

從我后來接觸的車企激光焊接技術中，廣汽本田的水準很合我意。他們獨立開發(fā)了低熱量焊接新工藝，既能大幅削減焊接煙塵，有效抑制焊接煙塵附著，又能確保熔融金屬平穩(wěn)快速流動，焊接質量高。

很遺憾，我沒法挖到他們的技術細節(jié)，但根據(jù)公開資料里面的信息，可以初步判斷是不是真的有這么好的效果。

1、激光焊最高焊接速度可達110mm/s。一般行業(yè)平均能做到75mm/s就不錯。激光填絲焊的焊接速度超過50mm/s就屬于高速激光填絲焊，焊接速度高，說明他們的整套工藝從工裝定位、焊接設備程序監(jiān)控，實施補償?shù)裙ぷ鞫己芎谩?/p>

2、焊縫一次性合格率99.8%。一般一次合格率能達到95%就不錯。不要小看這3個百分點的差別，因為一臺車的返修就可能花費十幾分鐘甚至幾個小時，要是壓線超過1h，各條線的領導都要找你喝茶了。

3、生產(chǎn)節(jié)拍能做到80JPH。一般這個工位能達到35JPH就不錯。車頂激光焊接是整個車身車間乃至整條生產(chǎn)線的瓶頸工位，所以它的JPH非常關鍵。

總之，自動化的好處是解決了人為失誤問題。有了機器，產(chǎn)品品質會更有保障。

二、人決定了品質上限，是因為人更有智慧和能動性

回看國內汽車發(fā)展的30年，汽車整體品質已經(jīng)有明顯提高，這與自動化有很大關系。要知道在2008年以前，大把車企是工人扛著幾十斤重的焊槍作業(yè)，效率、精度都要差很多。現(xiàn)在不一樣，主流車企基本已經(jīng)完成設備迭代，焊接自動化率普遍在95%以上。

不過我認為人的很多作用機器是無法替代的。重視“人”的意思，不是指重視那些進行重復機械工作的“人”，而是更進一步，這里的“人”是“人本智慧”，要讓生產(chǎn)制造中的“人”真正發(fā)揮“人”優(yōu)于機器的那些“智慧”，讓機器不斷去實現(xiàn)“人的想法”，實現(xiàn)不斷進化。

舉個例子，有人認為工廠的機器就像是手機店買的手機，各個功能給你配好，萬事大吉。但其實自動化設備挺笨，它需要技術人員的幫助，才能最大化機器的效用。也就是說，不同的人，會讓機器產(chǎn)生不同價值。

所以總結為一句：在汽車制造中，“人本智慧”比自動化設備更重要。

就我了解的廣汽本田，他們會特別關注以下三個方面：

人提升設備的實力

比如激光焊接因為有很強的金屬蒸汽，沒有特殊儀器監(jiān)控不了工作過程，可沒有它就好比閉眼走直線，后果肯定是歪七豎八，這種設備需要深度開發(fā)才能適用于現(xiàn)場生產(chǎn)。

當然這肯定少不了設備供應商的支持，但沒有主機廠工程師的綜合調度、技術意識以及全局的把控，肯定辦不成。

我曾經(jīng)就遇到過某領導被設備供應商忽悠的情況，技術實力不過硬，說話都不硬氣。設備一開始用著還行，但后面問題頻出。奈何錢給過了就不是爹，只能咬著牙干。

人改善工藝的實力

汽車生產(chǎn)本質上是將各個部件進行合理、快速組裝的過程。你拼過樂高就知道，不是照著說明書就能輕松拼接完，還是需要人發(fā)揮想象力和能動性。

汽車生產(chǎn)也是如此，工藝改善是一門大學問。比如總裝車間里面要安裝一些大的零部件，怎么在提升效率的同時確保精確度一直是難題。比如下圖在總裝車間的油箱安裝工序，需要兩個人抬手抬頭完成，很容易疲勞。

廣汽本田則是做了一個油箱自動安裝項目，機器不會累，取代人工操作后效率提升很多，速度更快并且完全杜絕了螺栓固定不牢風險。

一臺車的生產(chǎn)涉及成千上萬道工序，哪怕不起眼的一個細節(jié)改善，都能為車企帶來巨大的效益。而哪些工序可以優(yōu)化、優(yōu)化到什么程度，這是機器無法判斷的，只能由經(jīng)驗豐富并善于鉆研的人去發(fā)現(xiàn)和創(chuàng)造，依賴的是人的主觀能動性和生產(chǎn)經(jīng)驗。

3、人完成機器無法完成的工作

技術人才除了可以提升機器的效率、精度、動作的復雜程度，還能完成很多機器無法完成的工作。

舉個例子，工廠基于先進的視覺檢測技術，能實時把控生產(chǎn)過程中膠料涂布的位置、膠長、膠徑，這肯定比人做的好。但焊接質量檢查，車身上有上千個焊點，你讓機器人俯身進去檢查每個焊點不現(xiàn)實，還得是懂技術的“人”進行檢查（而涂膠累計總長度也就十幾米，而且還是裸露檢查）。

圖注：焊接質量不過關，在汽車遭遇碰撞后，有可能發(fā)生脫焊，也就不能提供更好的防御保護了。

而且人還可通過鑿檢檢查焊接質量，讓機器去完成鑿檢工作不現(xiàn)實。領頭主機廠要求在關鍵焊點處進行鑿檢，而且鑿檢的檢查率是要達到100%（也就是每臺車必檢）。

除了在線的鑿檢，主機廠還要求在一定時間進行全車破拆，檢查每個焊接的質量。看看下圖的全車破拆，檢查會細化到每一處，這些全權交給機器完成肯定不現(xiàn)實。

圖注：此圖就是白車身的全車破拆檢查，可以看到檢查會細化到每一處，所以車身會面目全非。

嚴格要求的車企基本每6個月來一次（如果有問題，會相應縮短下一輪年限），考慮到車型銷量不同，廣汽本田要求每10000臺車來一次，這種針對性的做法考慮很周到。

總之，汽車生產(chǎn)制造的水平高低決定了汽車品質，比如汽車車頂漏雨，各處異響，甚至碰撞后發(fā)生零部件脫落等，很多時候就是制造水平不過關。在提升汽車品質這塊，人的作用非常關鍵。我認為自動化只是替代了基礎、重復性工作，提高設備實力，優(yōu)化產(chǎn)線效率絕離不開人，最終決定品質的是“人”，而非自動化水平。

三、總結

智能化時代來臨，自動化生產(chǎn)線越來越普及，這使得我們當前的汽車制造品質相比過去普遍提升了幾個LEVEL。所謂自動化生產(chǎn)線決定的品質下限，也就是新時代下的“入門級”質造水準或基礎水準。相比效率低下的“古早”生產(chǎn)車間，自動化生產(chǎn)線以更高的效率對品質起到重要作用。然而，要想在自動化水平普遍很高的情況下，讓品質更上一層樓，起關鍵作用的就不再是可以批量采購的智能化設備，而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人。

人的智慧，決定了汽車制造的品質上限。自動化生產(chǎn)線尚不能完美進化到100%無人工的程度，因此很多關鍵工序仍然離不開人，機器無法替代人；智能設備是批量化生產(chǎn)而非定制，要想完全匹配企業(yè)自己的生產(chǎn)環(huán)境和模式，必須依靠自身技術人員的深度研發(fā)、調試，通過“內化”功夫才能充分激發(fā)機器的潛力，真正為我所用，發(fā)揮最大效能；最重要的是，汽車制造是極為龐雜繁復的生產(chǎn)體系，而人才是品質管理體系的主導者，全面參與并決定著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的品質流程和執(zhí)行監(jiān)控，以及更高品質標準的制定和升級。從這個意義上說，人的智慧有多高，汽車品質就能走多遠。

最后，客觀地說，當前我們的主機廠積極投入自動化確實提升了行業(yè)質量和效率的平均水平，但我們的用車需求也在提高。比如20年前相信很多人都不在意汽車異響，10年前不在意乘坐品質，但放現(xiàn)在肯定是不行了。怎么優(yōu)中選優(yōu)，那就要看各個造車企業(yè)里的“人”處于什么位置，發(fā)揮怎樣的作用。許多人也許聽說過廣汽本田極為嚴謹細致的做事風格，卻很少了解到這家車企最為重要的，以“尊重人”為核心的企業(yè)文化。而我想說的是，這種以人為本，把人放在自動化之前的態(tài)度，無論過去、現(xiàn)在還是未來，都應該是品質制造的根本原則。希望傳統(tǒng)車企，或者造車新勢力，都能夠牢記品質制造的初心，用心造好車。